2010年7月19日 星期一

異域鎮魂曲社課紀錄


臺大奇幻社98學年度異域鎮魂曲社課紀錄


A.什麼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?



這個問題是「異域鎮魂曲」中最核心的問題。它是經過層層鋪陳而來的,當主角無名氏探索自己的身世時,他得知了是解謎者造成他這種奇特的命運。而當他開始追尋解謎者時,他從解謎者的傳說中知道,這是個解謎者一直在問的問題,而且從來沒有人答得出來,這增加了這個問題本身的傳奇性:它是如此地廣為流傳,而且致命。


當無名氏真正地見到解謎者時,解謎者厭倦於他一直提問,說這次換無名式回答她的問題。解謎者提出了三個問題,當她要問第三的問題時,無名式忽然知道她要問什麼,強烈的預感被集中起來,畫面集中到了解謎者和無名氏身上,連對話框與選項都消失了。


「什麼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?」


這個問題,就是被這樣層層鋪陳問出來的。


首先要談的是,這是一個正確的問題嗎?正如同我問這個問題時,有位社員回答「那要看什麼是本質」一樣,其實我覺得這不是一個正確的問題。當我們說「什麼」的本質時,其實「什麼」只是一個概念,而我們所問的「本質」則被繫在「什麼」的概念上。但事物是可被拆解的,直到被分割到不能再分割的最小單位,但我們不會說最小單位是本質。甚至不用到最小單位,如果一個事物可拆解,像是桌子,桌子的本質是什麼?桌子被拆解之後還有本質嗎?


我們不用去回答這個問題,我們只要知道,在我們問本質時,我們想要問的其實是繫在一個概念,而不是概念所指的對象上。換言之,概念的對象本身並沒有「本質」,「本質」只存在於思想的世界。


探討具體上本質是什麼,對此問題沒有幫助,本質只需從傳統的用法去理解就好,也就是一個事物永恆不變的特徵,使該事物成為該事物的理由。本質到底能不能被改變?可以說它能,也可以說它不能,這可以說是一個二律背反。但這個問題真正想問的不是本質是什麼,而是──


你相信什麼力量能夠超越本質?


如果本質是一個事物是該事物的理由,那它一定非常難被改變,所以這個問題,追問的其實是玩家內心真正的信仰。當你說,愛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本質時,就表示你相信愛的力量,愛是一個足以震撼你的事物。同樣地,如果你覺得恨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,就表示你相信恨的力量。


所以,雖然這是個錯誤的問題,但它仍能追問正確的答案,或是說,一個有意義,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有意義的答案。正因為它其實是在追問對你來說最有力量的事物,甚至可以說,是你的信仰,所以它具有說服力,讓玩家相信,當另一個人說「什麼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時,那個「什麼」是真正具有力量的事物。


所以當無名氏最初的自我說,對他來說,悔恨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時,這成為一句有力量的話。所以緊接著,當玩家知道他對自己行為的悔恨是這麼深重,竟然重到足以憑空創造出一個異界、一個牢籠、一座墳墓時,這種跨越思維概念的力量讓人震撼。


奇幻小說與一般小說不同,因為奇幻小說允許事物以隱喻的身份出現,允許撼動人心的力量以毀壞現實的方式直通心靈。在《地海巫師》中,作者透過一個人對自身過去經歷的陰影的具像化,將人的重生以隱喻的方式貫穿整個故事,這個隱喻因為超越了語言和表象能夠承載的內容,而能帶給讀者更深的感受,這是只有奇幻小說能做到的。


愛情故事中的海枯石爛,只是嘴上說說而已,但在奇幻故事中,愛情甚至能「造成」海枯石爛。當最後,失寵說她必將找到主角,就算諸界也不能將他們分開時,我們看到一個人的想望竟能超越距離、超越空間、超越無數個空間。


只有奇幻小說允許意念以超越現實的方法直通人心,這是其他類型的小說難以達成的,這不是說其他小說不具這樣的效果,但這確實是奇幻類型的作品擁有的優勢。當神話確實以某種型式在奇幻創作中被視為傳統保留下來時,神話本身對於人類文化的功能,或是治療作用也可以在奇幻小說中復活,而這正是奇幻作品的價值。


B.談角色塑造



a.解謎者


解謎者是個難以設計的角色,因為她既邪惡,也足以讓你相信她邪惡,但她也夠善良,足以讓你喜歡她。她最有魅力的時候,不是她最美麗的時候,甚至是她最老醜的時候,這麼一個複雜的角色,形成了異域最重大的主軸。


可以從兩個地方分析這個角色的設定,一個是顛覆,一個是餘韻。編劇一直在故事中強調她的邪惡,但當她出場時,她真的邪惡嗎?不,她只是個很疲倦,寧願活在痛苦女士的迷宮中的女人。這顛覆了她的形象,讓接下來,關於「什麼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」這個問題,能特別令人印象深刻。


至於餘韻,是她的死並非她最終的完結,她在多重世界中以不同的形式生活,這些人雖然都是解謎者,卻也有自己的性格。她們全都幫助過主角,而在解謎者死後,這些角色慢慢消失,而主角找到了一位還存在的分身,在那邊,不同於解謎者本人的刁難,主角得到了善意與幫助。


這個對解謎者形象的最後描寫,毫無疑問是很動人的。在瞭解到,這個被稱為最邪惡的角色,是如何在主角的旅程中幫助他,而且至死都是如此,讓這個角色在玩家心中能留下很長的餘韻。


b.莫提


莫提是個精彩的角色,因為只是一個骷髏頭,換言之,只剩下一張嘴,所以他非常擅長漫罵。乍看之下,莫提只是個可愛的醜角,但作者卻將他複雜化,讓他更具有人性,在搞笑之餘,也有動人的一面。


莫提是如此地油嘴滑舌而不可信,但在提到他的過去時,卻瞭解到他待在主角身邊的真正原因;他之所以死後受到懲罰,變成一個骷髏頭,是因為他說了謊。而他說的那個謊,就是害主角被迫永生的理由,所以為了贖罪,即使他受到主角殘酷的虐待,也還是留在主角身邊。


在最後,當主角不得不去參加血腥戰爭時,莫提竟然說他願意跟著主角。還有什麼比沒有信用的人的忠誠更讓人動容的呢?


c.失寵


失寵是個典型的反傳統角色,她的種族是吸精女妖,而吸精女妖向來被描寫成用肉體控制他人,但失寵卻是個牧師,而且還是非常優雅、高貴的牧師,她開了一間智慧爆發妓院,便是一個透過交易談話與智慧的地方,而非肉慾。


這本來是一個簡單的反傳統設定,但作者極力特化這個相反的特色,反而讓失寵的性格變得極有魅力。雖然一直很有禮貌、優雅,但絕不軟弱,對語言的高度掌握力讓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會低頭,只有死亡能讓她屈服。


這個角色的魅力只有在實際遊戲時才會體會到,但讓這個角色變得這麼有魅力的原因,可以說便是這個反傳統的設計。


C.主題:自我的歷程



異域鎮魂曲毫無疑問是個尋找自我的故事。某個角度來說,尋找自我即是成為自我的旅程,成為自我即是英雄的旅程。主角無名氏從一開始對自己一無所知,到慢慢知道自己的過去,一方面形成新的自我,一方面也承擔過去的自我對現在的自我所造成的影響。


「什麼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?」


從對這個問題的反思,誕生出了「信念」。在看了這麼多的故事之後,主角知道了自己的罪,也知道自己該背負著什麼。於是,才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答案,而這個答案在遊戲的過程中,也屬於玩家,這毫無疑問是件非常愉快之事。


以下這段遊戲中的對話話,可以作為這堂社課的結尾。


無名氏:「如果有任何事情是我在諸界旅行中學到的,那就是有很多東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本質。不管是遺憾、愛、復仇或是恐懼──這些都可以,無論你是否『相信』一個人的本質可以被改變」


超凡人:「那麼你學到了錯誤的一課,殘缺者。」


無名氏:「我有嗎?我曾經看過信念移動城市,使人們擊敗死亡,把邪惡鬼婆的心扭轉過來。這整座要塞是從信念中築成的。信念傷害了一個女人,她的心堅持著那個不愛她的人會愛她的希望。曾經,信念讓一個男人尋求永生並且實現了它。信念使一個惺惺作態的靈魂認為它擁有的比我那一部份還多。」